“這、這是要幹什麽？”

寒風中小傑克抖得像一只剛出生的禿毛鵪鶉。

他這句話惹得梵妮瞥過來。

曾經的藍發玩偶, 盡管以驚掉眼珠的速度解決了自己在至愛夜總會的賣身契，成功轉職黑市酒吧老板，卻沒做手術改變她那一身非人化的玩偶向改造。

是走在街上就能叫人指責傷風敗俗的身姿, 但落在小傑克眼裏卻不帶任何別的意味, 主要是, 這個年輕人從小到大都看慣了。

但，並不是不會疑惑的。

曾經梵妮要靠出賣身體賺取母子兩人，外加丈夫兄弟的家用。而哈羅當正經技醫時明明生意不錯，卻總沒有往家裏拿錢過，更別提後來他的診所突然倒閉，變成游蕩在第八區第九區各個酒吧或交易場所中小小掮客那些年了。

小傑克偶爾會疑惑家裏的錢去哪裏了, 為什麽他們一家人會過得那麽清苦；偶爾會疑惑梵妮為什麽會有他這麽一個兒子，明明玩偶改造手術的第一個項目就是節育；偶爾會疑惑他父親是誰, 會是梵妮的哪位客人嗎……

可疑惑只是疑惑，在小時候幾場被家長棄之不理的哭泣後, 他從未再問過那些問題, 並學會了無視生活中的異常。

哈爾特家家教很嚴。

這裏並不是形容兩位家長會嚴格教育小傑克，而是說這個清苦的家庭竟為了他購買了昂貴的保姆軟件, 並支付每個月的會員費。

這款保姆軟件收了家長的錢，便按照家長的要求管束小傑克。他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在上課的時候讓腦機連接網絡, 平時的娛樂休閑是保姆軟件在他上課時緩存的小說、普通影視，超夢或游戲，絕對不帶網友評論和彈幕。

出門不能離開自己家所在的街區, 過了十六歲才第一次進入“沙灘”上的超大型社交平臺, 生活在螺旋市這樣的大都市, 卻好像哪個工業鎮裏的鄉下人。

“這麽講也不是不行, ”梵妮說, “如果沒有King先生帶來的轉機，我們預定的計劃，就是在你成年後帶擃詂著積蓄去工業小鎮上居住。”

“啊？”小傑克張大嘴巴，“我為什麽不知道這個計劃……等等，媽你怎麽知道我在想工業鎮子？”

“你最近是勉強學會一點偽裝技巧了，是因為去幫King先生忙？”梵妮答非所問，她已經將要用的裝備準備好，此刻坐在車後座上，慢悠悠給自己點了一根廉價香煙，吐出寡淡的煙圈。

“這點小技巧應付和你完全不熟的人還行，但放在你媽我眼前跟沒有一樣。不是說我太熟悉你了，而是因為——”

“小傑克，”哈羅表情很深沈地插嘴，“你母親曾經是起源生化安全武裝部的忠誠審查員。”

忠誠審查員，小傑克知道，就是前輩們一直在罵的那群內部審訊員，據說他們各個都安裝了輔助判斷人微表情微動作的程序，在訓練中學會了讀心術。

不，等等。

小傑克瞪圓眼睛，忍不住喊出來：“我竟然真是個公司二代嗎？！”

雖然同事們覺得小傑克是在公司有人的二代，但小傑克從不覺得自己是。他在公司裏表現得像個二代，只是因為他擔心別人會發現，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麽人脈關系，這個進公司的名額，指不定是他叔叔作假得來的。

結果？結果？？？

“你叔叔以前也是公司狗，雖然是在實驗室給人打雜的，”梵妮又吐出一口煙圈，“還有你父親。”

小傑克聞言呆立原地。

他剛剛互揭老底的母親他叔叔，則在繼續交談。

“多少年了。”

“就按傑克的歲數算，十八年。”

“十八年，真沒想到我們還有靠螺旋大廈這麽近的一天。雖然一直沒離開過螺旋市，也一直在為那個目標存錢，但直到這個月初，我都不相信我們真的能做到……相比起來，老死在哪個偏僻的工業小鎮上，或許是個更好的結局？”

“如果不是一直在存錢，一直在結識人脈，我們也沒法拿下第八區黑市一段時間。這難道不是努力終有回報麽？哈羅，你該開心點。”

“不，馬上就要去送命了，怎麽可能開心起來？”

“是嗎？”梵妮掐滅香煙，一撩長發，說，“我倒是開心得身體要燃燒起來了。”

她話音落，將一把霰彈槍拋給呆立的小傑克。

“來，挑幾把你順手的，”梵妮揪著小傑克耳朵，讓這孩子清醒過來，“讓我瞧瞧現在公司訓練新人的效率，是不是比十八年前更高。”

***

同一時刻。

和哈爾特一家一樣，等候在螺旋大廈附近一個沒有監控的角落，丸子頭女忍者真由美，用力嘖了一聲。

她不斷把雙手變成螳螂刀，然後變回手，變螳螂刀，變手，刀，手，刀，手，如此焦慮地重覆著。

而女忍者的隊友，那不靠譜的幻象操作者魔術師坐在小巷深處的垃圾桶桶蓋上，低聲哼著歌。

當然，這裏可是螺旋市第一區，螺旋市市容市貌保持最好的地方，即便是小巷深處的垃圾桶，外表上也不可能有任何汙漬，內部更不可能散發什麽異味了。魔術師坐在垃圾桶蓋上，並不會帶上一身會讓他在待會兒行動中暴露的垃圾氣，於是他好像坐著什麽王座，甚至在用腳掌給哼的歌打拍子。

再看他沒有神采的雙眼，這家夥顯然正在網上沖浪。

真由美瞧他這副模樣，就氣不打一出來。

她小聲斥責道：“你絕不能對待會兒的任務專心一點，做點準備嗎！”

魔術師甚至沒有從網絡世界中擡起頭，開口便回：

“我就是在做準備啊，螺旋市的坎貝爾感恩節大游巡，可是我的同行們使出渾身解術，為觀眾獻上自己全部才華的地方，我要不是欠了一大筆錢還不上，信用記錄無法挽救，現在說不定也會在虹橋上進行表演呢。但為螺旋大廈的保安們帶來我獨自一人導演的感恩節表演也不錯，正因為如此，才要從同行們的創意中吸取精髓啊。”

真由美完全搞不明白他的腦回路。

“什麽表演什麽創意什麽精髓，你只要好好給我提供遠程掩護就行了！”

魔術師打了個響指，點頭。

“明白，”他不知是認真還是不認真地說，“節目裏要加上女演員一位～”

真由美：“……”

真由美：“閉嘴吧，如果你不想死在這裏。”

上帝啊，在潛入螺旋大廈這麽危險的活動中，真不能給她換一名隊友麽？

僅僅是和這個男人相處了幾天，真由美就感覺自己要氣出乳腺增生來了。

雖然她根本沒有乳腺，胸前那看起來像是兩坨肉的東西，其實和背後一樣，是一組方便她在半空中改變方向的推進器。

哎，說到底，其實根本不應該接下這個任務。

但他們在第九區的黑技醫那裏，花掉全部上次賺到的錢修覆義體損傷，又用掛掉的阿努比斯用不著，所以他們兩個平分的第三份任務金，將義體和武器進行了一番升級。

再享受了兩天好吃好喝，他們就幾乎身無分文了。

雇傭兵就是這種今日有酒今朝醉，明日無酒明日愁的短視生物。

忘記自己有一筆貸款馬上要還的真由美，看到月背面給出的傭金，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
“所以到底什麽時候開始……”

真由美快把頭頂的丸子抓松了。

月背面派來的新上線，與他們約定的行動信號，是“一個全螺旋市都無法忽略的動靜”。

如此模糊的形容，讓真由美更加焦慮，她又玩了幾分鐘“刀，手，刀，手”的游戲，忍不住問魔術師：

“你說，那個大動靜到底是什麽？”

魔術師還在看記者直播的大巡游前的準備環節，漫不經心說：

“或許是，煙花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一道亮粉色煙花直直沖上虹橋照亮的漆黑夜幕，炸開成一團球形的花簇。

更多煙花的光，照亮虹橋的起點，來自金薔薇學院的Omega們，已經在這裏列好隊伍。

整場大巡游節目主持人洪亮的聲音，和煙花炸開的響聲，同時回蕩在嘈雜混亂的街道上。

“八點半，坎貝爾感恩節大游巡正式開始！游巡隊伍已經做好準備，第一個節目結束就能出發！看，參加游巡的夥計姑娘們，正在朝鏡頭揮手呢！現在講鏡頭轉到坎貝爾百貨前，那裏，來自百老匯今年最熱音樂劇的演員們——”

幾十個大到全城都能看到的全息投影屏幕展開在半空中，道路兩邊觀眾們掀起一陣熱浪，淹沒了主持人的聲音。

音樂劇女主演的臉出現在屏幕上，她穿著大戰前服裝風格，微笑張開口，百靈鳥般嘹嚦的歌聲響徹雲霄。

更多人在高樓大廈的房間裏，或站在陽臺上，欣賞演出。

游巡隊伍中，鞠青向天上瞟一眼，見到細雪緩慢飄下。

粉發青年手持的旗幟，旗面采用材料是柔性LED燈帶，他不過隨意讓旗桿在手指間轉動，閃光的旗幟就原地揮出一圈炫亮的殘影。

前後幾排的Omega男生都張大嘴瞧他，看他原地這麽耍了好幾分鐘沒停下，只覺得那長長旗桿在他手裏，像是手臂延伸一樣靈活。

【芭蕾班長：註意，全部人員，我們要開始往前走了。】

【芭蕾班長：不要掉隊。】

熒光藍消息群發給行進管樂隊的每個成員，他們開始緩緩向前。

沒人註意，粉發青年雖然擡腳跟上隊伍，手中轉動旗桿的姿勢卻很久沒變過。

他的意識已不在此處，借一個監控攝像頭，遠望著燈火通明的螺旋大廈。

但片刻，他收回目光，在自己的活動迷宮中，奇異地感受來自電子海的波動。

“這是，什麽？”

鞠青低聲問，不知——

人類聯合軍美洲分部，第三集 團軍第五師，電子海壁壘監察旅，照光層壁壘巡視第八協從小組。

上司紅發約翰在螺旋市，因Alpha狂躁癥無法返回軍中，因此沒人用大屏幕打塔防游戲，辦公大廳卻依然一片混亂，紅色警報一聲接一聲地響。

紅光照出每個人臉上的驚慌失措，唯有仿生人助理們表情未變。

“一級警報，一級警報，美洲區電子海照光層壁壘強度異常下降，重覆，美洲區電子海照光層壁壘強度異常下降。有電子獸小隊通過壁壘，確認數目為三只，降臨點計算中……

“降臨點確認，符合經緯度的地址為，螺旋市第一區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電子獸們：再不出場反派位置就要被搶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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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裏大游巡的原型是紐約梅西百貨感恩節大游巡。

鞠青他們班的行進管樂隊表演形式，可以在某站搜關鍵字“京都橘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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